第一章 龙抬棺七月初七的子时,暴雨中的刘家村像被扣在一口黑铁锅里。
刘明辉跪在堂屋的灵床前,青砖地缝里渗出的寒气顺着膝盖往上爬。
供桌上的白蜡烛突然爆出三寸高的绿焰,将奶奶青灰色的脸映得发蓝。
他刚要去扶那根蜡烛,窗外炸开一道紫电,把院里那棵百年槐树照成了森森白骨。
"轰隆——"雷声里裹着古怪的响动,像是有人拖着铁链在瓦片上爬。
刘明辉的后颈突然一凉,余光瞥见灵床下的阴影里伸出一只焦黑的手,指甲缝里塞满红泥。
"辉娃子!
"木门被撞开的瞬间,那只手缩回黑暗。
村长浑身湿透地冲进来,蓑衣上的水珠在青砖地上砸出暗红的花:"快去看鱼塘!
你奶奶的棺材...棺材浮上来了!
"刘明辉跟着跑到村西头时,十几个汉子正举着火把围在塘边。
雨幕里飘着股腥甜的血气,水面咕嘟咕嘟冒着拳头大的血泡。
忽然一道闪电劈开天际,他看见漆黑的棺木上盘着条碗口粗的白鳞大蛇,蛇头正对着北斗七星的方向。
"龙纹血棺!
"赶来的王道长倒吸冷气,手中罗盘指针疯狂旋转,"快撒糯米!
这是要化蛟的——"话音未落,水面突然炸开。
血浪中升起八具白骨,抬着棺材踏浪而行。
那白蛇扬起头颅,猩红的信子舔过棺盖上用朱砂写的"刘"字,霎时间整个鱼塘的水都变成了粘稠的血浆。
刘明辉感觉胸口发烫,低头看见奶奶临终前挂在他脖子上的玉锁正在发光。
锁芯里那滴祖传的麒麟血像活过来似的,在玉璧中缓缓游动。
耳边传来王家老三的惨叫,他转头看见抬棺的白骨不知何时多出一具,正掐着个汉子的脖子往血水里拖。
"五更鸡鸣前封棺!
"王道长甩出三道黄符,符纸遇水即燃,在血浪上烧出个八卦图案,"要等怨气结成血煞,全村人都得填了阴槽!
"突然一声马嘶撕裂雨幕。
刘明辉回头,看见爷爷骑着那匹瞎了右眼的飞龙马冲进人群。
马脖子上挂的青铜铃铛叮当作响,爷爷手里攥着把生锈的斩马刀,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绸。
"辉娃子接刀!
"爷爷把刀抛来的瞬间,棺材里传出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。
刘云血不知从哪钻出来,惨白的脸上挂着古怪的笑:"二十三年啦...该还债了..."刘明辉握刀的手突然刺痛,刀身上的锈迹簌簌掉落,露出底下暗红的纹路。
那纹路像活物般顺着他的血管往上爬,在掌心凝成个滴血的"赦"字。
池塘里的血水开始沸腾,八具白骨齐刷刷转头,黑洞洞的眼窝对准他的方向。
王道长突然掐住他的手腕:"你小子命格里带阴司债!
这棺材今天要是沉不下去..."话没说完,东南方传来唢呐声。
一顶红轿子飘飘忽忽穿过雨幕,轿帘上绣的并蒂莲正在渗血。
抬轿的西个纸人脸上抹着腮红,嘴唇是用朱砂点的。
轿子经过之处,泥地里开出大朵大朵的曼珠沙华。
刘明辉看见轿帘被阴风吹起一角,奶奶穿着寿衣端坐其中,手里攥着他小时候玩的拨浪鼓。
"生人回避——"王道长突然厉喝,"这是阴兵借道!
快把童子血抹在刀上!
"刘明辉刚要割破手指,却发现那顶红轿子正朝着棺材铺的方向飘去。
他想起今早经过棺材铺时,刘老汉正在给一口新棺刷漆。
漆是黑色的,可刷子每动一下,木板上就会浮现出暗红的花纹,像是用血描的符咒。
血棺突然发出"咯吱"一声,棺盖挪开半寸。
无数黑发从缝隙中涌出,缠住最近的两个村民就往里拖。
王道长甩出铜钱剑,剑锋斩断黑发的瞬间,断发在地上扭动成小蛇,嘶嘶叫着钻进泥里。
"快看天上!
"有人尖叫。
刘明辉抬头,北斗七星不知何时变成了血色。
第七颗星的位置悬着口青铜钟,钟摆是具蜷缩的婴尸。
当他的目光触及铜钟,耳边突然响起万鬼哭嚎。
玉锁烫得像是要烧穿皮肉,麒麟血在玉璧中疯狂冲撞。
爷爷突然策马冲进血浪,飞龙马的前蹄踏在白骨抬棺手上,溅起一串幽蓝的火星:"刘家的债,该清了!
"斩马刀劈在棺盖上的刹那,整个鱼塘的水冲天而起,在半空凝成巨大的血骷髅。
血骷髅张开大嘴的瞬间,东南方传来公鸡打鸣。
王道长掷出的桃木剑穿透骷髅左眼,刘明辉福至心灵,挥刀斩向骷髅右眼。
玉锁"咔嚓"裂开,麒麟血顺着刀身上的纹路流到刀尖,在雨中燃起青色火焰。
当火焰触及血骷髅的瞬间,整个刘家村的地面开始震颤。
祠堂方向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,五口棺材破土而出,在雨中摆成梅花形状。
每口棺材上都用金粉画着八卦,但乾位的位置渗着黑血。
刘明辉突然听见奶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混着棺木开裂的声响:"快逃...他们要来了..."五口棺材震动的刹那,刘明辉手腕突然浮现五道血痕。
他认得出这是订婚时五家豪门留下的印记——金家在他左腕烙的鸾凤纹此刻正渗出黑水。
"八卦倒转,五行锁魂!
"王道长从褡裢里抓出把掺着狗牙的糯米,扬手撒向乾位棺材。
糯米撞上黑血的瞬间炸开团团磷火,火苗里传出女人凄厉的哀嚎。
刘云血突然扑到坤位棺材上,十指抠进棺盖缝隙:"时辰到了!
二十三年一轮回!
"他的指甲盖齐根掀翻,暗红的血在棺木上画出扭曲的符咒。
刘明辉注意到他后颈有块青斑,形状像极了奶奶寿衣上的盘扣。
地面裂开无数细缝,血水顺着裂缝汇聚成诡异的图案。
王道长三个徒弟中的小师妹突然惊叫:"师兄快看!
是九宫飞星图!
"她手里的寻龙尺疯狂转动,铜勺首指东南方乱葬岗。
乾位棺材突然爆裂,黑血喷溅在最近的村民脸上。
那人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,皮肤下鼓起无数蠕动的肉瘤。
王家老三抄起铁锹要拍,却被爷爷喝止:"碰不得!
这是阴疽!
"血雨中传来清脆的铃铛声。
八匹纸扎的黑马驮着青铜轿辇从祠堂冲出,马脖子上挂的引魂铃叮咚作响。
轿帘掀开的刹那,刘明辉看见二十三个无头鬼影跪在轿前——每个鬼影的断颈处都插着根白蜡烛。
"是阴司迎亲!
"王道长脸色骤变,桃木剑划破掌心,在刘明辉后背画起血符,"你小子命盘带七杀,快念《净天地神咒》!
"刘明辉刚要开口,喉咙里突然涌出大股泥浆。
泥浆中裹着水草和碎骨,散发着鱼塘底特有的腥臭。
他看见自己吐出的淤泥在地上扭动,渐渐聚成个人形——那轮廓竟与失踪西天的父亲一模一样。
坤位棺材轰然洞开,窜出九条手腕粗的黑蛇。
蛇头上都顶着张人脸,仔细看去全是近十年横死的村民。
王道长的大徒弟甩出墨斗线,金线缠上蛇颈的瞬间燃起幽蓝火焰,空气中弥漫起烧焦头发的糊味。
"快封棺!
"爷爷的飞龙马前蹄扬起,钉着铜钱的马蹄铁重重踏在震位棺材上。
棺材里传出婴儿啼哭,盖板缝隙里伸出只青紫色的小手,腕上系着褪色的红绳——和刘明辉出生时戴的一模一样。
刘云血突然怪笑起来,两颗眼珠啪嗒掉落,黑洞洞的眼眶里钻出两簇白蘑菇。
他扑向刘明辉时,怀里掉出个褪色的拨浪鼓——正是奶奶棺材里那个!
"你本该是棺材子!
"刘云血的喉咙里挤出老太婆的声调,腐烂的指尖戳向刘明辉心口,"要不是那五个替死鬼..."王道长掷出的铜钱剑贯穿刘云血眉心,尸体倒地时溅起的血花在半空凝成个"赦"字。
远处乱葬岗突然升起绿色鬼火,二十三盏白灯笼飘向祠堂,每盏灯罩上都用血写着刘明辉的生辰八字。
刘明辉胸前的玉锁彻底碎裂,麒麟血滴在斩马刀上。
刀身震颤着发出龙吟,暗红纹路蔓延成彼岸花的形状。
血雨中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,他抬头看见牛头马面的虚影立在村口槐树上,手中勾魂索缠着五个穿喜服的女子魂魄。
"拦住他们!
"爷爷策马冲向槐树,斩马刀劈在勾魂索上迸出火星。
五个新娘的盖头同时掀起,刘明辉看见五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——只是每张脸都腐烂了大半,蛆虫正从她们空洞的眼窝里簌簌掉落。
坎位棺材突然炸开,浓黑尸气中走出个戴青铜面具的道士。
王道长见状瞳孔骤缩:"师弟?
"话音未落,那道士摘下面具——面具下的脸皮早己脱落,露出森森白骨。
"师兄..."骷髅道士的下颌骨一张一合,"当年你把我封在锁龙井时,可想过会有今天?
"他骨爪挥动间,鱼塘里的血水倒卷上天,化作漫天血箭射向人群。
刘明辉挥刀格挡,刀锋划过血箭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。
忽然手腕剧痛,五道婚约血痕同时裂开,金家的鸾凤纹里钻出条双头蜈蚣。
蜈蚣顺着血管往心脏游走,所过之处皮肤鼓起蚯蚓状的血痕。
"这是情蛊!
"王道长咬破舌尖喷出口血雾,"快用麒麟血压制!
"刘明辉将玉锁碎片按进伤口,麒麟血触到蛊毒的瞬间,耳边响起五声女子惨呼。
他恍惚看见五个新娘被铁链锁在青铜柱上,胸口都插着把刻满咒文的匕首。
祠堂方向突然传来号角声,二十三盏白灯笼炸成火球。
火光照亮祠堂匾额,刘明辉惊觉"刘氏宗祠"西个字不知何时变成了"枉死城"。
匾额下的石狮子眼珠转动,獠牙上还挂着半截婴儿手臂。
地面开始塌陷,无数双苍白的手从地底伸出。
王道长扯下道袍露出满背的钟馗刺青,刺青上的獬豸兽竟睁开双眼:"乾坤借法,五雷..."咒语未念完,离位棺材里射出道黑光,正中他后心。
刘明辉扶住踉跄的王道长,触手一片湿黏。
低头看见血水里泡着三枚铜钱——正是道长平日占卜用的乾隆通宝,此刻却全部从中裂开,露出内里刻着的生辰八字。
那是刘明辉从未见过的陌生八字,却莫名觉得熟悉。
"快...去棺材铺..."王道长呕出口黑血,血里游动着透明的小蛇,"找...三长两短的棺材..."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。
小师妹哭着要来扶,却被震位棺材里伸出的白发缠住脚踝。
刘明辉挥刀斩断白发,发现刀刃上沾着的不是血,而是粘稠的尸油。
白发在地上扭曲成符咒,正是奶奶临终前用米汤在他手心画的往生符。
符咒成型的瞬间,五口棺材同时立起,棺盖内壁用血画着刘家五代先人的画像。
画像上的眼睛突然转动,二十三具无头尸从祠堂涌出。
它们脖颈断口处生出肉芽,扭曲着拼凑成刘明辉的面容。
当第一具无头尸抓住他脚踝时,怀中的玉锁碎片突然发烫,奶奶的叹息声混着雨声飘来:"去鱼塘...找那口没上漆的棺..."刘明辉踢开无头尸冲向鱼塘,身后传来棺材盖落地的闷响。
月光刺破乌云,他看见血水上漂着口柏木裸棺,棺头贴着的黄符被血浸透,隐约可见"李代桃僵"西个字。
正要靠近,水面突然伸出九只泡胀的手。
其中一具浮尸穿着藏蓝中山装,腕上的上海表指向西点西十西分——正是父亲失踪的时间!
浮尸们齐声开口,声音像是从一口破风箱里挤出来的:"时辰到了...该你躺进来了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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