卡车在泥泞的山路上颠簸,程秋燕的额头第三次撞上车窗玻璃。
她揉了揉发红的皮肤,透过雨痕斑驳的玻璃望向窗外,五年了,青山村的轮廓在暮色中依然如故,只是更破败了些。
"姑娘,前面路断了,得在这儿下。
"司机踩住刹车,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两道半圆。
秋燕拎起行李跳下车,泥水立刻溅上她的小腿。
这双价值半个月工资的丝袜算是废了,她苦笑着想。
远处传来狗吠声,混着雨水拍打树叶的声响,让她想起父亲总在雨天念叨的那句"春雨贵如油"。
"程家闺女?
"一个佝偻身影从竹林里钻出来,蓑衣上的水珠成串滴落。
秋燕眯起眼睛:"李婶?
""真是你!
你爹..."老妇人突然噤声,粗糙的手抓住她的腕子,"快回家吧。
"泥路比记忆中更难走。
秋燕的高跟鞋陷在泥里,她索性脱了鞋赤脚前行。
脚底传来湿润泥土的触感,五年前离乡时的场景突然清晰起来,那天也是这般泥泞,父亲站在村口老槐树下,首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都没挪动半步。
老宅比想象中更破败。
门框歪斜着,雨水顺着茅草屋顶的漏洞流进堂屋,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。
药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,秋燕的喉咙发紧。
"爸?
"木板床上的人形动了动。
程大山试图撑起身子,手肘却在打滑的竹席上使不上力。
秋燕扔下行李冲过去,被父亲的模样震得说不出话,记忆里能单手扛起两袋谷子的壮实汉子,如今瘦得颧骨高耸,眼窝深陷得像两个黑洞。
"回来干啥..."父亲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,"城里...不是过得好..."秋燕摸到他滚烫的额头,转身问李婶:"多久了?
""开春就躺下了。
"李婶搓着衣角,"村医说是肺里的老毛病...欠着药铺三月的账..."秋燕翻出钱包,才发现现金所剩无几。
她摸出手机,信号格空空如也。
五年前她离开时,青山村还没通电,如今虽然有了电线杆,但显然移动基站还没修到这儿。
"我去找周家。
"她抓起雨伞。
"别!
"父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"不能...求他们..."李婶把秋燕拉到灶间,压低声音:"你爹和周永强他爹的旧怨...去年为后山那块地又闹起来..."秋燕咬住下唇。
周永强,这个名字像块烧红的炭掉进心里。
十八岁那年玉米地里未完成的那个吻,后来变成全村人的笑柄。
听说他如今是村里首富,娶了镇长的侄女。
雨更大了。
秋燕踩着泥水来到周家气派的二层小楼前,不锈钢大门映出她狼狈的影子。
没等她敲门,大黑狗就狂吠着扑来,铁链哗啦作响。
"谁啊?
"熟悉的声音从二楼阳台传来。
秋燕抬头,看见周永强倚在贴了瓷砖的栏杆上。
他胖了,肚子把真丝衬衫撑出弧度,左手金表在雨中依然晃眼。
"是我。
"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。
栏杆上的身影僵住了。
几秒沉默后,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门开时,秋燕闻到了檀香味。
周永强站在门廊灯光里,眼睛在她身上来回扫视,最后停在她赤裸的脚上。
"程秋燕。
"他咧嘴笑了,露出镶金的犬齿,"听说你在城里当小姐?
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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